​窗台上的鹩哥

窗台上的鹩哥

我租住的学区房窗台上有一盆铁树，树干高不过尺许，羽叶却颇丰茂。树下的花盆里，原本只有稀疏的几簇酢浆草，我又从野外挖来两株阿拉伯婆婆纳栽下，于是每到春来，蓝的婆婆纳和红的酢浆花便星星点点地铺满了花盆。

清明之后，花盆里突然出现了几撮乱麻破絮，湿漉漉，脏乎乎的。难道是闹耗子？我赶紧清除干净，没料到第二天，又出现了。

“鸟！鸟！”正纳闷间，妻子忽然低声叫了起来。

在她手指的方向，两只鸟各衔着一团乱泥飞了过来，看见我们在窗台前，在附近盘旋了一阵，又飞走了。

原来是鸟儿准备在这里筑巢呢！

不得不说，这是两个非常高效的建筑师。仅仅三天时间，一个直径约20公分的鸟巢便竣工了！鸟巢外层以树皮和石块为主要材料，还涂抹了厚厚的一层泥巴，内壁则是棕毛铺就，柔软而光滑。虽不算特别精致，但十分牢固。

一连几天，我都在暗中打量这一对新来的邻居。它们通体乌黑，难道是乌鸦？我隐隐有些不安，立刻断然否定：它们的喙是黄色的，叫声那么悦耳，绝对不是乌鸦！八哥？好像没有额羽啊？也许是鹩哥？——对，就是鹩哥吧！女儿即将高考，这对鸟儿之所以来此安家，就是为了给她奏响嘹亮的凯歌！我就这么认定了。

这对鹩哥的到来确实给备考中的女儿带来了小小的欢喜。午休上学之前，她常常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帘后面，从缝隙间看两眼鸟儿，再急匆匆地赶往学校。不知道她心里是否也和我一样装着一个“小秘密”呢？我不敢问也不敢告诉她，恐怕扰了她的心境。

又过了几天，鹩哥产蛋了。第一天，一枚；第二天，两枚……产下五枚蛋之后，就开始孵蛋了。一只鸟成天警惕地趴在窝里，另一只则负责觅食：有时是一条青虫，有时是几条蚯蚓。我曾想在窝边撒点谷子或者挖点蚯蚓回来，又深恐惊了它们。

我的“小秘密”愈发滋长起来。我一遍遍地祈祷：五枚蛋，一定要一枚不落地孵出五只健壮的小鸟！就像女儿的每一门功课，都能在高考中正常发挥！好几个风雨交加的深夜，我都久久地站在窗帘后面，为它们担忧，为它们祝福……

高考一天天临近，女儿也日渐焦躁起来。作为过来人，我能够理解，平日里也尽量装萌卖傻开些轻松的玩笑。但是在五月四日晚上，参加完学校组织的成人礼暨高考誓师大会之后，我还是忍无可忍，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通。她也因此赌气，从当晚起，直到六月八日下午考完最后一门课，没跟我说过一句话。

五月下旬，五只小鸟儿终于如愿破壳而出。实话实说，刚出壳的雏鸟并不好看——甚至有些丑，但看起来都很健康。眼睛还没睁开呢，便张着大大的嘴巴，叽叽喳喳地讨吃的。两只亲鸟于是只能不停地往返觅食，从早到晚，风雨无阻。

“它们真够累的。”

“累是一定的，但它们一定也很快乐。”妻子说。

我内心也是快乐的，仿佛得到了上天的承诺。

但我不能说。

它们的喙好像变硬了一些。

它们的羽毛逐渐丰满了。

它们的鸣叫更加清脆了。

它们从鸟巢跳到窗台上，已经开始练习飞翔了！

…………

高考结束之后的第二天，我们便搬回到自己的家中。过了几天，到租住房打扫卫生时，窗台上已经只剩空空的鸟巢了。那些鹩哥们，大概已经在蓝天白云下飞翔了吧！

我的女儿，也将离开我们，离开这座城市，独自到更广阔的天空里翱翔了！

2016年8月